势如破竹
烽烟卷着夏末的热浪，将湖陆城墙熏得焦黑。晋军铁骑如潮水般涌入城门，守军溃散四逃。宁东将军慕容忠被五花大绑押至桓温马前，战甲残破，额角还淌着血。
桓温高踞马上，冷眼俯视这位燕将：“慕容氏的气数，看来是尽了。“
慕容忠啐出一口血沫，却掩不住眼底的惊惶——湖陆乃燕国南疆重镇，如今竟一日陷落。更令他胆寒的是，晋军此番北伐之锐，远胜从前。
“大司马，降卒供出黄墟粮道！“邓遐扯开染血的襟袍，露出背上新刻的箭伤图，“慕容厉正驱市人为兵，可一击而破。“
慕容厉的两万“大军“在黄墟原野上如汤泼雪。被强征的商贾扔下锈刀争抢逃船，竟将运河上的浮桥压沉。晋军前锋毛虎生的坐骑突然人立而起——马蹄铁下踩着半块金印，正是慕容厉慌乱中遗落的“征讨大都督“印钮。
“将军！要追吗？“
毛虎生抚过马鬃上，望向北方滚滚烟尘：“不必，留他给慕容评报丧。“突然瞥见路旁枯树上，几只乌鸦正啄食燕军遗落的干粮袋，袋上墨书“慕容恪监造“四字已被啄得支离破碎。
秋雨中的林渚战场泥泞不堪。邓遐的环首刀劈开燕军盾牌时，发现盾牌内衬竟是撕碎的《河防图》。
前面有探马来报：“高平太守徐翻举城降！“
邓遐的玄甲骑兵如黑云压境，朱序的弓弩手在林间布下天罗地网。燕军仓促列阵的防线尚未稳固，便被晋军铁骑撕开缺口。
“放箭！“
随着朱序一声令下，万箭齐发，燕军阵中顿时人仰马翻。邓遐亲率精骑突入敌阵，长槊所向，燕将纷纷落马。夕阳将林渚战场染成血色，溃败的燕军丢盔弃甲，哀嚎遍野。
败报传至燕廷，慕容暐手中玉盏“啪“地碎在地上。可足浑太后尖声呵斥朝臣：“你们平日争权夺利的本事哪去了？“
“废物！都是废物！“
慕容暐在朝堂上暴跳如雷，案几被他踹翻在地。
邺城冰井台的藏冰早已化尽。慕容军跪在融冰水里，头盔下渗出冷汗：“臣。。。臣请发幽州突骑。。。“
“突骑？“慕容评的咬着后槽牙，“你弟弟慕容厉早把幽州突骑解散了！“九尾凤钗划过《舆地图》，可足浑太后突然尖叫——钗尖正扎在“长安“位置上。
乐安王慕容臧跪伏殿中，战甲上还带着箭痕。
“臣。。。臣愿再战。。。“
“再战？再败吗？！“慕容暐歇斯底里地吼道，随即转向群臣，“还有谁能退敌？说啊！“
殿中死寂。
良久，可足浑太后阴沉着脸开口：“派李凤去长安吧。“
侍从呈上李凤的求救国书时，慕容冲第一次盖上的大司马的金印：“让苻坚也尝尝桓温的厉害！“冰水中的倒影扭曲变形。
当夜，散骑常侍李凤怀揣国书，在数十轻骑护卫下秘密出城，向西疾驰。马蹄声淹没在秋夜的风中，而东方的天际已现出鱼肚白——新的一天即将到来，但等待前燕的，是曙光还是末日？
十日后，前秦使臣踏着邺城满街狼藉入宫。他腰间玉佩刻着“苻“字。
“我主有言。“秦使袖中滑出羊皮盟约，“若割虎牢以西。。。“话音未落，殿外惊雷响起。
武阳城头，桓温的战旗猎猎作响。故兖州刺史孙元率部来投的消息传来，晋军大营爆发出一阵欢呼。
八月的热浪炙烤着武阳城头，故燕兖州刺史孙元的降表在风中猎猎作响。桓温立于城楼，手中把玩的不是印信兵符，而是一块剥落的城墙砖——砖侧“慕容恪监造“的铭文已被岁月磨得模糊。
“大司马，孙元献上了燕军布防图！“邓遐扯开染血的襟袍，露出背上新刻的箭伤，“枋头水寨空虚，可一鼓而下！“
“孙元既降，河北义士必争相效仿。“桓温抚剑远眺，目光似已越过百里平原，直抵邺城宫阙，“传令全军，直取枋头！“
桓温将城砖掷入熔炉，夯土在烈火中崩裂，倒映出他眼角细密的皱纹：“传令，三日后拿下枋头城。
“报——晋军已至枋头！“
急报传入宫中，慕容暐手中的玉如意“啪“地跌落，碎成数段。太傅慕容评面如土色，颤声道：“枋头距此不过百里，骑兵朝发夕至。。。“
“逃！“慕容暐突然抓住慕容评的衣袖，“回龙城！立刻备驾！“
宫人们乱作一团，有内侍已开始收拾珍宝细软。可足浑太后厉声喝止：“慌什么！“她扫视殿中瑟瑟发抖的群臣。
“太傅！快调幽州铁骑护驾！“
慕容评却盯着手中半块虎符发呆——另半块早在三日前就被慕容军带往前线。他突然暴起，将案几上的竹简扫落一地：“拿什么调！拿什么调！“
邺城西门的石板路上，宫人们将绫罗绸缎塞满车辕，几个老宦官拿着哄抢内库得来的银器、铜器要出城，被巡城都尉的鞭子抽得鲜血淋漓。
“蠢材！“都尉的鞭梢高高举起，“带这些破铜烂铁，不如多装几袋粟米！“
慕容冲将大司马印系在波斯猫颈间：“雪狮子，这玩意儿赏你玩了。“金印在猫儿蹦跳间撞击宫砖，发出空洞的回响。远处漕渠上，已有贵族家仆抢夺渡船，落水的漆器箱笼在夕阳下泛着血色波光。
暮色中，邺城四门悄然增派了守卫。而在城东吴王府，慕容垂正凝视着案上军报，指尖在“枋头“二字上重重一顿。
邺城显阳殿内，青铜鹤灯投下的阴影笼罩着满朝文武。慕容评的镶金义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：“陛下，晋军已至枋头，当速决迁都龙城！“
“不可！“司徒左长史申胤突然出列，手中竹简重重砸在青玉案上，“先帝创业艰难，岂可轻弃？“
御史中尉崔焘突然扯断腰间玉带：“臣请诛此误国之议！“玉片飞溅，恰击中殿柱上悬挂的玄鸟纹铜镜。黄门侍郎封孚跪行三步，额头在青砖上磕出血痕：“陛下若北狩，臣愿血溅龙阶！“
九岁的慕容冲被这阵仗吓得躲进帷幕，可足浑太后的九尾凤钗突然断裂，金珠滚过群臣脚边，最终停在尚书令皇甫真跟前。
“臣死谏！“尚书令皇甫真突然出列，手中玉笏重重砸在青玉案上，震翻了盛着冰块的青铜鉴。“都城岂可轻弃？臣请启用吴王慕容垂！“
申胤立即解下腰间玉带掷地：“臣附议！“玉带断裂的脆响在殿中回荡。黄门侍郎封孚跪行三步：“吴王不出，如苍生何！“
小皇帝慕容暐脸色煞白，手指紧紧攥着龙袍下摆：“太傅。。。这。。。“
慕容评面色铁青，正要反驳，可是有一时语塞。
慕容暐颤抖着看向满朝文武，只见群臣齐齐跪地：“请陛下启用吴王！“声浪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落下。
翌日，殿外惊雷炸响，暴雨冲刷着铜雀台残垣。慕容垂的朝靴踏过显阳殿积水，在汉白玉阶上留下泥泞的脚印。殿内，慕容评的镶金义齿咬得咯咯作响：“吴王这是要挟天子？“
慕容垂未答，只是解下金刀置于案前——慕容金刀出鞘三寸，刀身在烛火下泛着冷光。他指尖轻叩刀背。
“臣请领军一战。若败，陛下再走不迟“。“他忽然抬眸，目光如刀，“臣要用司徒左长史申胤总粮道，黄门侍郎封孚掌军令，尚书郎悉罗腾为先锋。“锁骨处的狼头刺青在闪电中狰狞毕现，“再调慕容德、慕容楷各领一军。“
小皇帝慕容暐的指尖掐进龙椅扶手。“准。。。准了！“慕容暐的声音发颤。
慕容评紧咬义齿：“吴王莫忘了，若败。。。“
“若败，“慕容垂抓起案上半块虎符，，“臣与邺城共生死，你们…你们依旧可以退守龙城。““慕容垂说着就头也不回地走出大殿。
深夜的邺城显阳殿的青铜鹤灯在穿堂风中摇曳，慕容暐的指尖掐进龙椅扶手，目光扫过案前被桓温战报压皱的《大燕疆域图》——图上虎牢关以西的朱砂标记正被冷汗浸得模糊。慕容评呈上军报：“陛下！晋军距邺城不过百里，我们派往秦国的使臣乐嵩该出发了！“
小皇帝沮丧地说：“告诉苻坚。。。虎牢关以西全给他！，只要他的兵明日就开拔！“
长安东堂的冰鉴冒着森森寒气，苻坚摩挲着乐嵩呈上的割地盟约，羊皮上“虎牢以西“四字被指甲刮出细痕。群臣的反对声浪中，王猛突然以刀鞘叩地三响，“燕人反复无常，岂会真割地？但若桓温尽取中原。。。“箭尖点在沙盘上的崤山位置，“我大秦将永困关中。“
苻坚突然折断箭杆：“传苟池、邓羌！“断箭掷入冰鉴，惊起一片寒雾，“领两万兵屯颍川——等燕人自乱，坐收渔人之利。“
秋雨中的颍川城外，前秦玄甲骑兵静立如林。邓羌抚过马鞍旁悬挂的破甲锥——这是当年生擒慕舆长卿时缴获的燕军制式，对副将苟池轻笑：“你猜慕容垂能撑几日？“远处邺城方向浓烟翻滚。
